十月里的缘起缘灭

〈一〉 那天，你像往常一样精心准备好晚餐，耐心等待着他的归来，然后一起用餐。 你偷望着对面熟悉的脸，他温柔不再的眼陌生得像深渊。 空气在沉寂里像似要凝固。他低头默默地挟菜、吃饭，你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你也低头默默地挟菜、吃饭。 他起身盛饭，像一阵凉风掠过你身边，你忍不住寒颤，单薄的身子像秋风里没有叶子的枝杆。 公司已决定派我去台北。他的声音从突然间传来，你甚至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愣愣地望着他，不知云里雾里。 公司已决定派我去台北。他若有所思地望着你提高声音重复着。 哦！你抱歉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未曾生气便问：去多久？ 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也许更久。 噢——什么时候走？ 十月中旬。 就下个月啊，这么快！你不觉惆怅起来…… 快吗？他无动于衷地反问道。 你又愣愣地望着他，不知如何回答，只哀伤地低下头胡乱地数弄着碗里的饭粒。 见你不言语，他又问：你有什么打算？ 你不知所措地对上他的眼，想看清楚他说这话的真正用意，但他眼中除了你的倒影就只是一片深渊。 差不多有一分钟你就这么盯着他的眼，在你的注视下他竟有些躲闪。突然间你觉得很想笑，很想对自己笑，由是你就笑了，冷冷地，像秋末东方明珠顶尖吹过的风。 然后你对他说也像对自己说：我有什么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呢！除了在这里等你回来也只能回深圳我弟弟那儿。 他看着你忧郁的眼说：你还是去你弟弟那里吧！有什么事至少还有你弟弟帮你，反正这边房子也快到期了，我也不想再租了。 你默默地听着，默默地点点头，心像撕裂般痛得天昏地暗。 那晚，你一宿无眠，思绪像秋风里的落叶越飘越远…… 〈二〉 你是在2000年10月份认识他的。那天你刚从老家回深圳，休息了差不多一个下午突然想起回家前曾答应过要去看望教你电脑的一位老师，于是晚上早早吃完饭就去了。 当你见到你的老师时她很是惊讶和开心，因为你已经好久没来看她了。她热情地把你请进了里间，那时房里已坐了一个人在看电视，你走进去时见他正抬头打量你，你微笑着迎上他的目光客气地点点头，他也笑着向你点点头，浓眉下的大眼睛里似有不知名状的恍惚。这时，你的老师便指着他向你介绍：这是我以前跟你提起过的在北京念大学的弟弟，才毕业来深圳工作不久；又指着你对他说这是我以前的学生。于是你们又笑望着相互点点头，然后你们三个就开始闲聊。不一会就有个学生模样的人来找你老师，你老师边起身边对你们说：我有点事出去一下。说完就随那个学生模样的人走了出去。 你突然觉着尴尬，不知该说什么，两眼只盯着电视心里却思付着你老师什么时候有跟你提起过她这位弟弟，正出神，他突然问你对什么比较感兴趣？你说文学。于是你们就围绕这个话题侃侃而谈，后来你们又说到音乐，又说到电影，再后来又谈到生活。时间在你们的一言一语里飞快地过着，当你意识到该回去时已快十点了，你不得不打断意犹未尽的他抱歉地说：很晚了，我该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接着聊吧！ 他看看墙上的挂钟说：这么晚了！要我送送你吗？ 你说：不用了，很近的。 他说：那你自己要小心！ 谢谢！我会的。请待我向你姐姐告别。再见！你边说边挥挥手飞快地向楼梯间走去。他目送你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嘴里喃喃自语地说着：再见！那神情透着份深深的失落，也似乎夹杂着淡淡的期待！ 这就是你们的第一次相遇。你们就这样认识了彼此。 当时他在你眼里是才华横溢、无所不知的；你敬佩他并觉得他高不可攀。一开始你就认定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是不可能有交及的，就算有也只能是造就平凡友谊的那种。所以，接下来的相见你们也只限于交谈，虽然每次都意犹未尽，虽然你越来越想见到他，虽然你发觉他竞有些喜欢你，你还是努力表现出淡淡的，就像深圳秋末的毛毛细雨，刚落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间就这么淡淡的过着，很快就春节了，很快01年的春天也过去了，这时你们快4个月没见面了。当各种鲜花姹紫嫣红地在六月里燃烧时，你突然觉得生活很无聊，于是你就报了一个英语学习班，每周二、五晚七点到九点上课。第一次上完课后，你一个人匆匆走出学校忙着回住处。你抬头望着被灯光托起的苍蓝色天幕，很突然就想到了他，你笑笑摇摇头，默默地自语着：好久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我以为我已经忘了你的模样了呢，可今晚又想起来了。也许，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忘记你；也许，也许真该将你从记忆里埋藏了，必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是吗？对你来说我是否连做个普通朋友都有些稍稍不配呢？可在我心里我多么高兴曾经有你这位朋友呀…… 第二天中午你像平常一样吃完饭后睡了一会，下午上班时发现放在办公桌里的寻呼机里有个陌生的号码，你边寻思着会是谁边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很陌生的男生，你心想打电话的人一定早走了，我还是别问了吧，但你又忍不住问了：请问，今天中午有谁在这儿打了我的寻呼机吗？我姓刘。对方说等一下。便听他在那边高着嗓子喊：谁今天中午用这电话打了一位刘小姐的寻呼？你听到有人很快向这边走来接过了电话。 喂！是我！对方声音缓缓传来。 多熟悉的声音啊！你忍不住心跳加速两耳嗡嗡作响，你甚至忘了说话。 喂！你有在听吗？对方试探地问。 我在听！你急忙回答，有点口齿不清。 是我！他加重了语气说。 我知道！找我有事吗？你故作轻松地问。 也没什么事，我现在在上班，不能说太久，晚上有时间再打给你。 好的！那不打扰你了。 嗯！那再见！ 再见！ 你挂上电话时脸烫得都可以烧开水了。你急忙用双手握住脸，生怕被同事看见了要嘲笑！整个下午你都无心工作，只盼望着夜幕快点低垂，寻呼机再度响起。 晚7：30分，你的寻呼机终于再次出现了他的电话号码，你飞也似的冲向电话亭，以最快的速度拨通了电话。你们聊了很久很久，最后他对你说下星期五要来接你下课，你不顾矜持地答应了。那晚，你忘了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星期五很快就到了，下课后你怀着激动而羞涩的心情走出了教室，但他却并未如期出现，顷刻，深深的失落淹没了你那前一秒还张扬着幸福的双眼。你想他可能是开玩笑的，是自己太认真；你又想可能是塞车，他应该还在赶来的路上。于是你站在约好的地方东张西望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着急地搜索着可能突然出现的他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飞快地过着，9：20分时你彻底失望。这时刚好一辆巴士停在你的面前，售票员探出脑袋问你要上车吗？你说要。售票员说快点。你边说好边走上了车。等你买好票准备找位子坐下时寻呼机突然响起来，你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陌生号码，想都没想就大叫停车，司机骂了句：你神精病呀！然后就愤愤地停了车，你未等车门完全开起就冲了下去，当你看见旁边的电话亭时你发觉这个你平常厌恶的城市原来也有让人惊喜的地方。 你打通电话听到对方气喘吁吁地说：是我！路上塞车，所以来晚了。你现在哪里？你强压住不停上升的心跳说：在你前面一站多路的地方。他说：在那等我！就挂了电话。你付完钱不到三分钟就看到了他正满头大汗向你跑来，你也跑着迎了上去，他顺着冲劲把你紧紧地抱进了怀里，你也紧紧地抱着他。许久，许久，你们都没有出声，只有咚咚响的心跳传递着对彼此的思念和热爱！就这样，分别差不多半年后的第一次相逢，两颗不同世界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2002年5月2日你们在双方家长的祝福里举行了订婚仪式。本来他是想要结婚的，但你却对他说：你那么优秀我这么平凡，我们不配。其实我很想嫁你的，但是再等等吧，等你真的想好了，如果你还想取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于是最后你们决定先订婚。当他把你选的蓝宝石戒指带上你的中指时你幸福得心都要飞了。那时你22岁，他24岁，适合做梦的年龄，两颗同样纯洁的心，爱，是那么地强烈、纯粹！ 订婚后不久你就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需要住院，需要手术。你望着眉头紧皱的他心痛得流血。你说我们分手吧！他说傻瓜你胡说什么呢？你说我跟你在一起是希望你快乐希望你幸福，现在我带给你的却只有麻烦和负担，这样我会比病痛更难受呢！他说你再这样乱想我就要生气啦，如果你真希望我快乐希望我幸福那你就赶紧好起来吧！你看着他温柔而担忧的眼感动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窝在他怀里不停地落泪。 所幸手术很成功，不久你就出院回家了。手术虽然很成功但你的身体却并没有好起来反而越来越弱。他看着你越显单薄的身子总是满眼心疼和担忧，然后叹息着把你紧紧搂在怀里。你总边感动得恨自己恨到想去跳楼边安慰着他也安慰着自己说：我没事了，真的真的没事了，你放心很快我就会胖起来的！然后就满眼泪花望着他傻傻地笑，那模样娇情得连后来你自己想着都觉恶心！ 你们甜蜜的日子在琐碎中一天天地过着。他总叫你宝贝，离家去上班时都会吻你。你总是每天早早下班精心准备好他最喜欢的饭菜，不管多晚都会等着他回来才一起用餐。他总满足而又宠弱地对你说：小傻瓜，以后不准再这样了，小心饿坏你的肚子。你总对他说你一定要快乐啊，因为你快乐我就会幸福；你也一定要幸福啊，因为你幸福我就会很快乐！他每次都笑骂你傻，你每次都在他骂你时爬在他肩膀上没心没肺地笑…… 在2003年以前那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是他的唯一，他是你的全部；他总笑，你总幸福得想飞。如果一切就这样无期延续该有多好！那么爱是不是也可以冠上永恒来诠释其神圣了呢？但在时光的轮回里有什么是可以经久不衰的呢？更何况是深圳物欲横流下现实生活里卑贱的爱情？ 2003年后什么都变了，家从原来的郊外民房搬到了市中心的花园小区，房租比原来高了五倍还不止，房间比以前小了差不多一半，空间狭窄了你们的距离却拉开了；他上班时不再吻你了，他也不叫你宝贝了，饭桌上他话越来越少了也不笑了。 有天晚上他突然对你说：我真不知道我们继续下去是对还是错，在这份感情里我越来越看不到明天了！我们之间肯定出了问题，但问题出在那儿呢？你知道吗？ 你望着他痛苦的眼，心里一阵撕裂般的脆响，强忍住到眼角的泪说：你变化太快，而我成长太慢；你爱我越来越少，我爱你越来越多；你的心大了压力也大了，我不再是你的快乐你的幸福，我，也是你的压力对吗？ 他有些诧异地望着你说：是这样吗？ 你点点头问：那你认为是怎样呢？ 他轻轻地搂着你若有所思地沉默着。你在他有些久违的怀里无声地掉泪，泪水顺着脸颊流进了嘴里，苦涩的味道迅速漫延及至破裂的心。 2003年11月1日，他随公司去了上海，把你一个人丢在了深圳，他没说分手也没说会回来，你以为你们之间就这样OVER了，但2004年的5月他又说：来上海吧！你想都没想就过去了。几天的热度过后你就发觉他后悔了…… 是的，他后悔了，因为他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刚走出校门的纯情男孩了，在生活的洗礼下，在欲望的诱惑里，爱情不再是唯一，它只是一种点缀、一种陪衬、有时甚至是一种手段或交易。而你还是那么平凡，还是那么普通，还是经常生病，就算再努力去改变也无法在精神和金钱上给予他帮助，这样的爱再伟大在现实面前也是卑微的，不是吗？ 于是，当他告诉你他要去台北时，你预感到你们已走到了尽头，你是悲伤而又绝望的，你多想把握这最后机会好好陪陪他，但从晚上的谈话里可以听出他希望你能早点离开…… 深秋里的上海，风一阵冷似一阵。在黑夜里你听着风声，数着风声里掉落的树叶直到天微微亮还是无法入睡。窗外早起的鸟儿一声清脆的鸣叫，唤醒了沉睡的黎明，新的一天要开始了，而你看着黎明里他熟悉而遥远的脸依旧无助得像个孩子，哭得泪流满面……  〈三〉 十月很快就到了，你决定先去邻城你一个亲戚家里再去深圳。当你告诉他时，他说也好便无话了。 国庆长假的第六天他送你去了你亲戚家，到时已是下午了，你对他说明天再回去吧！他说不了，坐车很累的，后天一上班就会很忙，明天我想好好休息。你轻轻应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只默默地点点头。 傍晚时分他就回去了。你送他去了车站，你希望他说些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你也希望他再吻吻你但你知道这不可能。你也很想对他说些什么但你只说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个信息。他说知道了。 车子来了。他说我走了，你回去吧，然后就头也不回地上了车。你向他挥了挥手，他还没看见车子就绝尘而去了。而你还站在暮色里扬着手半张着嘴，喉咙里卡着两个字——再见！ 10月24日他去了台北。25日他给你打来电话说他昨天就到了，因为当时没电话所以今天才打。你问他在那边一切都好吗？他说好。你又问他现在快乐吗？他笑着说还行吧！你听见他笑了于是你也笑了。最后你跟他说你一定要快乐一定要幸福啊！他说你也要一样。你在这边笑着点点头。挂上电话你想他肯定忘了你曾无数次地对他说：你一定要快乐啊，因为你快乐我就会幸福；你也一定要幸福啊，因为你幸福我就会很快乐！ 10月28日你回到了深圳。 11月1日下午你弟弟正陪你在外面玩，他突然来电对你说你能现在上网吗？我有事对你说。你说是不是想跟我说分手。他说如果是你会怎样？你说这也没什么呀。他说真的吗？你对着手机苦笑了一下后说我把电脑放在亲戚家了现在没办法上网，你给我发邮件吧，我会找网吧查看的。他说那好吧！后又说了些凡事要小心之类的话就挂了。 一挂上电话你就很不争气的哭了。你弟弟问你怎么了。你说风把沙子吹到我眼睛里了，好痛呀！你弟弟深思地看了下你的眼睛说姐夫刚给你打电话了？你说是。 你弟弟又深思地看了一下你的眼睛摇了摇头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11月3日下午你找到了一家网吧。刚打开MSN，他就在上面问：你看了我写给你的邮件了吗？ 你说：这间网吧没办法打开HOTMAIL，你把邮件内容直接从MSN上发过来吧。 他说：好的，我马上给你发过来。 一分钟后你收到了那封分手信件，信件很短，你一个字，一个字看得很慢。内容都是些预料中的言语但你还是忍不住落泪。 五分钟后他问：看完了吗？ 看完了！你回答。 那你同意吗？ 同意！ …… 当你红肿着眼从网吧出来时天色已晚，你向着苍蓝色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角有一抹凄冷的笑。末秋的风凉凉地在巷子里游走，不小心碰落了你眼角的泪，你甩甩头，裹紧了单薄的外衣慢慢地向前走去，身后朦胧的影子显得那么孤寂、那么无助、那么哀伤…… 〈四〉 几天后你离开了深圳，你把手机停掉了，没有人知道你去了那里，你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你跟他分手的事，那天后你没有再哭过。 11月中旬晚十点左右，你顺着人流走出了浦东机场，外面正下着毛毛细雨还刮着蕴含黄浦江水味道的冷风。你环视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恍如隔世。 你坐进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客气地问你去哪里？你说：徐汇区钦洲北路。一个小时后司机说到了。你抬头向外望去，除了昏黄的路灯半醒着，一切都以入睡。 顺着明亮的车灯你指着前面不远的一个小区说：那里不久前还有我的家。 司机莫名其妙地望了你一眼说：你不下车吗？ 我下车去那儿呢？你载我慢慢绕这里开一圈吧！好吗？你带着哭腔请求着。 司机愣愣地看了你一眼后就发动了车子。一圈过后司机问：你现在想去哪？ 你从钱夹里拿出500元人民币说：送我去绍兴吧！ 司机接过钱后递给你几张面纸说：年级轻轻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掉眼泪呢？ 你说司机大叔，我这不是哭呢！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喜极而泣吧？ 像你现在这样吗？ 对呀！你笑嘻嘻地说。 司机转过头来望着你摇摇头大笑…… 你望着车窗外消失的一切大笑……  笑声里，你在心中呐喊：你一定要快乐啊，因为你快乐我就会幸福；你也一定要幸福啊，因为你幸福我就会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