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寻常日子

四月一个翻身，五月就乖乖就范，夏怀着某种期待和暗合来敲我的房门了 ，来不及走一条铺满鲜花的小路，来不及矫情在山间在小河边兜一个圈子，日子
就流水般恣意地流淌……
人和某种事物之间是需要一见钟情的，喜欢了就一下子扎进去，不依不饶的，这个五月，几乎花尽全部心思忙活一件令自己名垂千古的大事情——在石碑上镌刻由我书写的五十六个汉字，诗是清人姜希辙所做，写的晦涩难懂，我自不去深究，单单是点画之间的巧妙组合就给我出了大难题。
从来认为写字就是写字，刷刷地享受在纸上涂鸦，有时边写边想一件美事，停下来。乐上一阵子，接着继续，没有揣摩细节，没有把珍贵的细节把握在手，创作之中自然就难以把珍珠穿成一串美丽的项链，其实，文字亦是如此，需要千锤百炼，前人写字的不拿字当字，当命，于是想起朱自清先生与编辑较真：“呆会儿”“待会儿”，先生力辩味道不一样，这样“软一些”。而我们，除了做饭，谁还在意软和硬呢？
无论怎样，差事总算应付了事，石碑站在那里，是不会改变的，我相信，若干年后，我会站在那块碑前脸红流汗，而你，我的朋友，打马途经此地，但愿在大师的光环之下忽略了一个默默无闻的稚嫩写手。
写字真的是累了，便推门走进园中，往年的这个时节，各色秧苗已经齐刷刷站立齐整，我是倾心于田园物事的，翻地、除草、浇水、一整套的技术虽不专业，但也会做的有板有眼，每日早起，我喜欢看新翻的泥土下面种子偷偷地萌发，喜欢看豆角在藤架上努力地攀援，喜欢看藏在叶片后面羞涩的果实。那一年，我的的南瓜大丰收，成群结队的南瓜胖孩子一样滚落得满院子，无处消受，我便扛着十几斤重的南瓜送与家人朋友，一口气就扛到了四楼，现在想起来就捂嘴偷笑，是什么样的神力让我如此尽心尽力！而如今，园中没有从前的热闹了，除了两樱桃树没心没肺的茂盛着，韭菜和黄瓜都是有气无力的，今年北方严重干旱，我还要以最大的耐力倾尽园中事物，等待秋天，阅读每一片跌落的叶子。

一如既往地在菜市场兜圈，女人天生就属于集市的，世俗而热闹的集市为女人提供了良好的想象空间，比如食物的储藏，比如蔬菜的搭配，在舌尖上做文章，不敢看热播的一档节目，一酱一蒸，一炒一炖，无不彰显博大丰厚的饮食文化，只是一听白蘑菇要两千元一公斤，吓得我赶快拔掉电源，生怕家中那位馋嘴的老饕让我生成这款无米之炊，于是，扳着指头计划晚餐的菜谱：油酱小黄花，爆炒大头菜，水煮花生米伴上香菜黄瓜芝麻酱，几样菜做完，天就黑了，灯光就像调皮的孩子，在你的身边挠痒痒，边喝酒边聊天，喝着喝着，星星就出来了，你数呀，数不清，就像小时候！买回的八角怎的就不知道了去向，难不成别人给扔了出去，三五日过去，每晚写字书桌上都弥漫着一股子香料味，于是窃喜：真真是成仙的迹象呢，打开一个口袋一看，才发现八角躲在里面，哪里有什么仙家莅临？
傍晚时分，街上开始热闹起来了，人们在议论林老爷子的仙世，老爷子享年八十有九，寿终正寝，也算是功德圆满，老爷子活得很光荣，残疾，一条腿是被美国飞机炸丢的，所以因了这一条腿也获得了一份不菲的离休待遇，老爷子几十年用一条腿养活了他的四个儿女，儿女们也麻木地享受着一个生命曾经辉煌的过程，老爷子死了，他们自然悲伤无比，在这一点上，都是谁欠了谁的呢，世界是存在绝对本源的公平的。夜幕降临，暮色四合，一个叫卧夫的诗人同样在这样的夜晚走进我的视线，“以最美的方式结束自己”，癫狂，偏激，冒险？我们难以用常人的方式去揣摩诗人的思维，我们与他有多大的差别呢，我们是苟且偷生吗？我们都是素朴的人，读了一点书，不敢称作有文化，我们素朴地活着，好好写字，写作者可以模仿一个精神病患者，但不能成为真的精神病患者，仅此而已！

吃罢晚饭，人变得慵懒起来，此时，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泡一壶清茶，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朋友的最大优点和缺点就是吹牛，听人吹牛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天马行空，无所不能，因为吹牛，我也变得与时俱进起来，为了不想在朋友面前跌份，我曾试图背下所有名车的标识，无奈脑袋一团浆糊，还是白痴一个，于是，就是鼓掌，就当话托儿，处于人群之中我的个性越来越圆融了，事物的存在是固有的，有些争执毫无意义，我只有对艺术，对很慢的事物充满迷恋，对于瞬间的感动几乎震撼，一位捡破烂的老女人对我说她很喜欢雪小禅，我几乎留下泪来，雪小禅是谁呀，是品尝怀斯色彩里孤独的奇绝女子，是在798、在宋庄与流浪画家打交道的艺术精灵，是怀里抱着猫咪小资情调小女人，而一个底层妇女，有如此高贵精神追索，我自当震惊，想起一位身居哈尔滨的老师说起他的俄罗斯邻居，即是吃一片面包也要拉上小提琴——精神的贵族才是真正的贵族。
时间真是个魔术师，身边的人已是两鬓白发，有些亲人朋友也逐渐走进了相框里，那些平常的细节，经过时间的浸泡，就有了别样的味道，我们老了，越来越喜欢打捞那些甘甜的细节，其实有那么多的苦我们都流着眼泪尝过了，往事并不是都快乐的，一路走来，回忆起总有一股甜蜜的味道，邻人的麻将馆里传来杂乱的吵闹声，起初，我总是觉得他们是无聊的，甚至是滑稽的，看到他们为一张牌争得面红耳赤，真的是不可思议。“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幸福，就是微笑的感动，就是瞬间的亢奋，我们凭什么指责别人的生活方式呢？

夜，漫过来，枕着月色，听着风声，这样的夜晚，我们是一群幸福的人…！